區家麟
曾經夢想浪遊世界,竟然實現了一大半。行過萬里路,又發覺,不如讀萬卷書;很多話要說,請讓我慢慢說。
2014-1-20 11:04:39
是日,《明報》副刊,四位專欄作者,開了四個天窗,錯落有致
吳志森:〈滅聲封我筆 不屈人自明〉四片空白,千言萬語(見文首圖片)。
陳惜姿:〈烏雲暝日月 挽手待朝暾〉
卉芸:〈刪文難掩口 我手寫我心〉
李慧玲:〈抽稿阻不了關心 天窗證我們的真〉
《明報》加東版連續多天抽起批評《明報》管理層的專欄文章,大家可以看得清楚:肅清了工會、控制了人事,明報加東版恍若一個私人俱樂部,下屬員工對管理層的號令,言聽計從,無力亦無意亦難以反抗。派遣親信掌管編輯要務,控制一人而掌控全局,從來是抓緊筆桿子的主要手段。若非香港《明報》員工能堅持傳統與理念,總編輯對上的管理層,早已伺機下手,唔駛同你客氣。
黃明樂的一篇,談對明報的「情」;Clara Chan的一篇,也主要是舊同事的情;馬傑偉的一篇,主要講忐忑之中,狠狠煮了一煲酸甜苦香辣的羅宋湯。咁都要刪?可見有人殺紅了眼,如此溫柔的方式關心明報,都容不下了。
《明報》事件,凸顯了主流媒體中,新聞界高層與前線員工的鴻溝。很多「上了岸」的新聞人,難免從年輕時滿腔熱血,逐步傾向建制,這種「建制化」軌迹,也許新聞界較其他行業更甚,沿於新聞界的做事方式。
記者「求真」、重「事實」,但正如傳媒學者Daniel Hallin說過,所謂「事實」(facts),記者很多時以官方資訊 (official facts)為「事實」。一眾主流傳媒,常以得到「政府消息」為傲;施政報告與高官論壇,隆而重之視為大新聞;高層平日工作,多出入政府「吹風會」;午宴飯局,多是商賈權貴為主,傳媒高層變身坐上賓。
「上了岸」的一群新聞工作者,他們的消息來源,多來自政府高層、建制之內;傳媒高層的工作性質,也要開始考慮媒介的商業收益,故學者Todd Gitlin說,傳媒高層,多從社會上的既得利益階層的角度,去設定新聞框架。再者,新聞出街後,傳媒高層渴求讀者反應,這些對新聞內容的反饋,亦難免來自他們既有的消息來源與建制社交圈子,他們傾向與基層和讀者脫節、也與走在最前線的記者距離越來越遠。
從凡事質疑、眼光銳利的小記者,晉升至新聞的管理者,往往是一個被馴服的過程。傳媒老闆要找「信得過」的人當總編輯,往往不求有功,只求聽話、醒目、政治正確、不給我麻煩。記者晉升的階梯上,常面對難以兩全的懸念,你想在夾縫中忍辱負重,堅持底線、力挽狂瀾,卻發現,往往在消磨意志中助紂為虐。
《明報》事件中,看其他主流傳媒的冷漠對待,有點心寒。
想起本人舊文《一地死蛙 》裡的幾句:
每種專業,都有明文或不明文的守則;每樣工作,甚或平日待人處事,都有各種道德、倫理、專業、法律的底線。現實裡,界線會游移、規則總有點模糊,事情往往不是非黑即白。有時,在模糊地帶走遠了一點,總能給自己一點解釋,原則不堅持一次,總告訴自己這是例外。為了自身的利益、為了免卻麻煩、為了逃避爭議、又或純粹是懶,很多人不自覺地在灰色地帶越走越遠,隱然在接近底線、測試底線、或索性移動底線,繼而沒有底線,豁出去了。
在經濟的壓力下忍讓、在政治的壓力下屈膝、在榮譽的引誘下獻媚、在自身的不足下得過且過。多少人不只越界,其實已走到火星,卻依然感覺良好,還可以有五十萬字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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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於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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