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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 10月 22, 2022

有關 【評價「中共不代表中國」的說法 (練乙錚評論)】

這文立論的最大破綻是,党必須有利益可資分配。

而在西方制裁圍堵之下,它獲取利益更困難,而失控的貪腐體系會從大眾甚至效忠的黨員都加大剝削,飲鴆止渴。

下海潮和天安門殺戮確是某群人獨佔利益,但他們由是也寄望党能給他們擺平。現下的走向卻變成大仇富,何止難擺平,分分鐘拿來祭旗。

除了資源分配到極限,其威信也將過度透支,情況就如文革,其面臨困境越大,越是要鼓吹絕對效忠,所作所為便愈見荒謬絕倫、偏離常識,最終必然導致集體醒覺「皇帝的新衣」和雪崩式揚棄,就如文革在毛死後迅速落幕一樣。

//要看出上述「黨國兩分法」的謬誤,我們不妨先把視野縮小到共產黨及其黨員之間的關係開始看。大家都知道,今天的中國共產黨主要是一個壟斷性的利益集團,甚麼馬列毛意識形態甚至民族主義都不過是幌子,脫離利益它就甚麼都不是;但問題是,利益很實在,而共產黨對黨員的利益照顧非常周到,黨員在任何資源分配事情上都比非黨員優先,在每一個層次皆如是。換句話說,黨員有特權。如果大家有耐性細讀一些中國的地方小內宣,就可以看到,哪怕是小到在小城鎮裏的夜市開一個檔攤,黨員也有多方面優先,利益訊息非常清楚。當然,這種特權大體上按黨員等級高低決定,但正因如此,每個黨員都有某程度上為黨服務、聽黨的話以求「上進」之心,就和任何社會裏人們都會不同程度努力攀爬社會階梯一樣。偶爾我們會聽到某些黨員和黨領導鬧矛盾,例如馬雲、任志強等,但那不過是黨內派系利益之爭。我們不必懷疑,中共一天掌握著資源分配的大權,就一天能夠得到黨員的實質支持;沒有多少個黨員是傻瓜,蠢得要和自己的特權和利益作對。在這個意義上說,共產黨是充分地代表著它的黨員的。

共產黨的利益鏈條、洗腦系統,是一環扣一環的,從小做起、逐步強化;按上述估算,整個系統從黨到少先隊已經直接囊括了八點二億人口,也就是大約中國整體人口的六成。這個六、四分割,剛好就像香港當年的民主、保皇兩派支持者的比例。如果考慮到共產黨的洗腦不光是在黨、團、隊系統之內進行,而是一個「舉國體制」,那就更加不得了。但這也只是從量的方面而言;如果從質的方面看就更甚,單是黨員就囊括了中國的絕大多數精英。除非中共推行的人類史上無前例的大規模洗腦無效,否則要說中共不代表中國或者中國人的話,就必須提出比上述估算更有實質基礎的根據。

中國共產黨已經不是一般西方意義的政黨,甚至也不是西方人熟知的納粹或蘇俄式的專制主義政黨。它依附在大部分中國人身上、與之結合而成為一個富有邪惡生命力的黨國命運共同體。它控制人民的手段得心應手(半年來的高壓封城幾乎無人公開反對),但那絕對不是因為它挂著的那塊馬列主義招牌,更加不是所謂的特色社會主義,而是那幾千年來已經被一系列專制皇朝塑造得非常懂得在專制體制之下生存、發展的人民和他們身上遺傳所得的一套與專制主義高度兼容的文化基因。中共與蘇俄不同的是,它在關鍵時刻出了一個鄧小平,充分利用了西方政客和商界的一廂情願和短視,把瀕臨崩潰的共產主義經濟變成一個朋比資本主義經濟,天衣無縫地與黨和不幸被專制塑造成的中國人民結合,形成強大的三位一體。如果中國真是像一些崩潰論者說的那麼不堪一擊,那麼上述二零一七、一八年的兩份報告就根本不需要,而其後的美國對中態度轉向也不會出現;只需繼續那一直以來的「策應方略」,中共就很快完蛋。然而,現實並不如此。

遺憾的是,兩份報告面世以來,美國乃至西方的中國政策圈都未能解釋他們對中國的長期錯誤判斷的癥結所在。之前的「策應方略」的理論基礎認為,配合中國發展經濟,能夠幫助中國盡快孕育出一個強壯的中間階級,而這個階級會推動中國的民主化。這裏說的中間階級,原指處於貴族地主階級與城鄉無產者之間、由大小資本家和工商專業人才構成的「中間階級」,而不是指收入處於中等水平的群體。這樣的中間階級,的確是歷史上西方民主化進程的主要推手,但在中國卻完全不是那回事。民國時期原有的中間階級已經在1949年之後徹底消亡了。今天中國的中間階級是鄧小平倡議「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之後才出現的。

最先大膽而有效地響應鄧小平那個號召的人,就是跟著發生的「幹部下海熱」裏頭的主角,即千千萬萬大大小小的黨員、幹部。他們「下海」之後成立公司,跟還未「下海」的黨政幹部親戚朋友裏應外合,後者給前者開綠燈、給方便、一起虧空公有財產,前者給後者乾股,大家一起悶聲大發財。不出幾年,中國社會的貪腐已經無可藥救,於是有反官倒的天安門事件。鄧小平出動了坦克和機關炮,替他一手催生的中國中間階級護航保駕。而這個階級就是西方寄望能夠帶來中國民主的階級。可是,這個源於共產黨、黨對它呵護有恩、現階段已經壟斷絕大部分中國經濟資源的階級及其第二代(想想華為兩父女、那些在美國名校念書的愛國愛黨高材生),感激共產黨還來不及,哪裏會幫助中國民主化?含這等孽力的中間階級支持的共產黨於是有強大邪惡生命力。

在「黨國兩分法」之下,「中共不代表中國」等說法基本上都是錯的,它在目下西方強調政治正確的社會文化之下,對推行抗中政策有一些權宜好處,但美國和西方的政府如果真的相信這個取巧說法,便會陷入輕敵的「中國崩潰論」,不作長期對抗中國威脅的投資和努力之餘,還會引導出各種錯誤政策,那就太危險了。//

https://www.rfa.org/cantonese/commentaries/jl/com-1014202209120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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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錢穆「國族主義」以及練乙錚的「文化獨立」

這篇以前看過,大致認同,今日讀來,卻覺立論不妥當。

回應香港中文大學學生會:談談錢穆與他的「中國」

https://storystudio.tw/article/gushi/%E5%9B%9E%E6%87%89%E9%A6%99%E6%B8%AF%E4%B8%AD%E6%96%87%E5%A4%A7%E5%AD%B8%E7%94%9F%E6%9C%83%EF%BC%9A%E8%AB%87%E8%AB%87%E9%8C%A2%E7%A9%86%E8%88%87%E4%BB%96%E7%9A%84%E4%B8%AD%E5%9C%8B

//"我們臺灣怎麼樣呢?臺灣是中國人的,將來要歸併給中國大陸,還是此地仍是中華民國?這是我們中國人自己的事。可是要獨立成為臺灣國,則是另一件事了。今天有人要獨立,可以不做中國人,中國從前的都不要了。你做中國人有三千年、四千年的生命,你做臺灣人,你的生命只從今天開始,只是世界上一個嬰孩,不能獨立於天地之間。做一個中國人,或做一個臺灣人,在人中間的價值是不相等的。[5]"

這是錢穆課堂間興之所至提及的,這門課講於 1974 至 1975 年[6],上溯荷蘭人踏足臺灣,剛好 350 年,也就是說臺灣當時最少有 350 年歷史了,怎能說「生命只從今天開始」呢?

五月花號到美國,不過比荷蘭人抵臺早幾年,他會認為當時已叱咤風雲的美國,只是世界上一個嬰孩,不能獨立於天地之間嗎?再者,以現在的知識水平來看,做非洲人有十多萬、二十萬年的生命,如果有人說:做一個非洲人,或做一個中國人,在人中間的價值是不相等的,倘錢穆泉下有知,該有何感想?//

其實讀《美國獨立宣言》,便感受到那種切斷文化紐帶的痛楚。而那時北美殖民地,少說也已繁衍一二百年。

然後美國人在獨立後,須努力開拓「文化獨立」。茲引練乙錚文章 [論香港人的文化獨立——日本和美國經驗的啟示]:

//相對於美國立國初期領導人汲汲於建立與英國和歐洲大陸的政治區隔和獨特的身份認同,美國的學術界卻持續在1776年之後的半個世紀裏一直唯英國及歐洲大陸的文化馬首是瞻。

英國文化源遠流長,內涵豐富,美國立國的主要思想資源——宗教信仰(清教)和政治哲學(民主),都源自英國;賴以思想的語言,就更不用說。如何擺脫英國文化影子而自創一格,進而為人類作出獨特貢獻,是當時很少數美國知識分子不懈思考的大問題。

走出英國文化影子

1837年,愛默生(R.W. Emerson,1803-1882)發表了題為〈The American Scholar〉的演說,完整扼要地提出創建新的美國文化的號召,後世思想史家尊之為「美國思想界的獨立宣言」。之後的四分一世紀裏,美國文化界人才輩出,他們的世界級作品都在此期間問世。愛默生所想望的,竟在他有生之年實現了。之後逐漸成熟的美國文化獨樹一幟,品味和理路完全和英國不同,卻承傳了英國文化的所有優點,既有濃烈民族特色,也飽含普世價值。

但愛默生並不擺出一副搞文化批鬥的架勢,而是小心鋪排他的人文哲學,一種在英國和歐洲大陸已被古老歷史埋沒、必須在新大陸壙野的原始純樸裏重新發掘的人文哲學。他講人性復歸,講天人合一、格物致知。

談到知識分子的角色,他說:「按社會分工,讀書人負責思考。在正常狀態裏,他是一個思考着的人。在退化的狀態裏,他變成僅僅一個思考匠,或更糟糕地,成為了一隻學舌的鸚鵡。」

愛默生不排外拒古,反而鼓勵人們讀古代人的書、英國人的書;但「正如要創造地書寫,也須創造地閱讀。」

他認為讀經典重在讀出經典的原創意念而不在具體章句:「創作活動的崇高,變成了作品的崇高。游吟着的詩人是靈慧的,此後他的詩句也便是靈慧的。……(若這樣想,)書本馬上發出霉臭,指引變成指令。」

…六位美國19世紀上半期的思想家、小說家和詩人,並推崇其中的愛默生為先知。其餘五位分別是:作家Herman Melville、Edgar Allan Poe、Nathaniel Hawthorne,思想家Henry David Thoreau,詩人Walt Whitman。

這些人並非個個都是自覺的文化獨立倡議者。Melville開始寫作的時候,甚至不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當不成教師,做小生意也失敗,在陸地無以立足,於是索性報名當水手去捕鯨;那幾乎是當時最低賤、最危險也最沒有出息的職業,卻造就了後來他的寫作事業,讓他寫出新大陸第一本世界級的文學作品《白鯨記》;把小人物的小事迹寫得頂天立地,那是當時歐洲特別是英國文學裏未曾有過的。

又例如Hawthorne,非常保守,在南北戰爭一事上,他並不認為北方全對而南方全錯,他要尊重各地區的人的生活方式,認為抽象價值不足以支持北方對南方動武。但在他的文學作品裏,他的價值觀念卻十足前衞。我們拿他的代表作《The Scarlet Letter》(《紅字母》)和之前英國文學所達到的最後高峯即所謂的novel of manners(我譯作「態度小說」)做比較,就很清楚。

英國的「態度小說」,可以Jane Austen的作品《傲慢與偏見》為代表,主要是在現存社會結構和道德規範之下,透過細膩的筆法,寫出「有教養」人物對情與慾的掙扎和克制,樹立社會風尚典型。這種寫作的社會目的和手法在18世紀末的美國也大行其道,例如Edith Wharton的《The Age Of Innocence》(我譯作《純真紀》),更可謂青出於藍。大家記得這部小說結尾那幕,地點選在浪漫的巴黎,但男女主人公20餘年不能相見最後可以相見卻又彼此都選擇不見,不可謂不感人,歌頌的是道德規範之下的自制與昇華。

但在Hawthorne筆下的美洲大陸,政治解放不能不同時帶來人性解放。《紅字母》中的女主角有了私生子;她承認違反了當時的法律,願意接受裁決,卻認為情與慾俱出自心性,何罪之有。於是她把法律加諸她身上的兩種懲罰——胸前須掛一個紅色A字(A for adultery)、不得與人交談——都變成自己的選擇,甚至當輿論回心轉意、對她的懲罰終止以後,她依然選擇沉默。這和「態度小說」的主旋律比,乃南轅北轍。//

整項「文化工程」實在相當艱巨。

「做非洲人有十多萬、二十萬年的生命」卻是穿鑿附會了。因為非洲未發展至先進文明,而在殖民侵略之下,原有文化及生活模式迅速瓦解,又如何談得上十多萬年的文化源流?

然而非洲部落對融和自然與人、人們無分彼我信賴,以至讓孩童多所自由歷練的育兒方法,也令人類學家欣羨呢。

//國族認同凌駕國共對立

新亞書院四十週年校慶時,邀請了錢穆寫紀念祝辭,對於即將由中華人民共和國接管的香港,錢穆在祝辭中有以下感言:

"現在不僅英國人即將退出其殖民地的地位,而香港也真成為新亞洲一重要的新邑了。我們中國人正該歡欣鼓舞,而不幸今天居住在香港的中國人,不僅沒有這表現,反而懷有恐懼憂慮的心情,這真是值得悲傷的。[10]"

祝辭寫於 1989 年 5 月 18 日,當時有一批學生在天安門廣場絕食,亦有數百萬名市民在北京遊行示威,吾爾開希也在當日穿起睡衣到人民大會堂與李鵬談判。錢穆執筆之際,大概還未有人預測到學運的結局,文章接觸到它的第一批讀者時,相信學運的大局已定,那可怕的血腥鎮壓畫面,能不使人對此政權恐懼憂慮嗎?

用香港今天的觀念說,錢穆是「民族回歸派」,比「民主回歸派」更不堪,錢穆只希望中國人統治香港,有否民主根本無關宏旨,即使接收的不是他所屬意的中華民國,中國人也該歡欣鼓舞。

可見,錢穆的「反共」,也不是無條件的,在歐洲帝國主義等外敵面前,國共對立也要讓步。//

我卻讀出與作者相反的結論。錢穆明白香港確有辦學自由,以便作為抗共文化樞紐的位置,否則他為何要來港創立新亞書院呢?

他整個詰問就是:明明以中國人身份來說,「今天應該很高興」,他卻坦承「居住在香港的中國人」沒這感覺。可他只是感到「悲傷」,而沒去認為香港人的國家認同需要提高。

為甚麼而悲傷呢?很明顯是為了國家搞得一團糟,不能振奮人心而悲傷!因為香港人害怕喪失自由而憂慮,正是錢穆先生四十年前的親身經歷,他又怎會責怪香港人?反而他是以儒者口吻敦促新邑的統治者理應自省。

不幸的是,中共收回香港都25年了,明顯他期盼的政權自省改正、爭取民心,依舊落空了,「恐懼憂慮的心情」更甚,「值得悲傷」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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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香港人的文化獨立——日本和美國經驗的啟示(練乙錚)

//70年來,中國文化受馬列毛共抑制,死水一潭。但是如果香港發展出迥然獨特、與中不同的文化,便是政治上始終獨立不了,永遠是中國一部份(那是可預計的將來裏接近1的高概率事件),對中國文化的貢獻,顯然也會非常正面。因此,文化獨立是一種雙贏獨立。做得好,中國無需打壓亦無從打壓。……

日本受中國文化影響至深,中國文化傳入日本而成為其主體文化,在周秦時期開始,至唐宋達峯;宋朝理學幾乎無延遲地傳到日本,成為其知識階層的顯學。但是,宋朝文化鼎盛,竟敗亡給文化發展相對原始的蒙古人。更匪夷所思的是,宋朝不單覆亡了,大批南宋高官和知識分子跑的跑、投降的投降,不少還趕緊鑽到元朝政府裏做事。這包括宋末大儒許衡,以及後來當上忽必烈的宰相的劉秉忠。劉是所謂的「紫金五儒」之一,其他還包括郭守敬、王恂等人。劉根據《周禮.考工記》對天子之都的詳細想像,負責建造了元大都,即北京古城。其他四位「紫金五儒」和劉一樣,都入仕蒙元。日本人對其文化母國如此輕易就在華夷之防的大問題上整個崩潰,其知識分子不僅反抗無力,連意願也幾乎沒有,簡直看儍了眼。這是一個最強烈衝擊,是日本文化獨立第一因。……

然而,這個文化獨立不是對抗性的,日本人至今珍視中華文明,甚至讓中國人有禮失求諸野之嘆,那是大家熟知的。

…美國當時的人口只有250萬,戰爭中犧牲7萬,即2.8%。其後英國並不甘心失去大片殖民地,繼續在經貿方面封鎖美國;美國國內中上階層親英派大批移民加拿大,造成美國經濟不振,而加拿大卻得以繁榮。緊張關係終於導致1812年的英美戰爭,史稱「第二次美國獨立戰爭」。英軍一度攻陷華盛頓,連白宮也燒毀了,比火燒圓明園還厲害;打了三年,英國方肯罷休。

讀這段美國史,會發現一個我們今天在「地球村」觀念深入人心的思想境況之下容易忽略、卻不難明白的事實:美國立國初年的民族主義很强烈,「他」、「我」分野明顯;支持獨立的愛國派(Patriots)和反對獨立的精忠派(Loyalists)之間的敵意,絕不比今天香港獨統二派之間的少。

其實,美國自立國之初、包括第一任總統華盛頓以降的多位總統,無一不為鞏固新生國家的主權、建立美國人政治身份認同而焦慮無間。第五任總統James Monroe(門羅主義的提出人,華盛頓總統很看得起的一個晚輩),更是其中表表者。美國史家Harry Ammon替他寫的傳記《詹姆士.門羅——民族身份認同的追求》,是迄今學術界公認最好的。Ammon在序言中特別提醒說:

「1776年那輩美國人並不把美國革命僅僅理解為切斷與英國的連體關係,而視之為一次創建全新體制的事情。他們的終極目的,是要在美洲建起一個在根本原則和國民氣質上與舊世界迥然不同的民族國家,並以此為己任。」

「與法國革命的領導人不同的是,門羅那輩的美國政治家並沒有要拯救世界的使命意識。他們以建立新的美國體制為第一優先。他們相信,當這件工作完成之後,美國才能成為世界的一個榜樣,從而發揮精神上的感召力。」…

日本和美國的文化獨立都有其政治背景,都是在這兩個民族國家從其文化母國作出了政治獨立之後發生的。如果我們承用Benedict Anderson的說法,把民族理解為「想像的共同體」的話,文化就是這個共同體自然分泌出的黏合物;當這個渾沌的物自身演化出他我意識的時候,文化就走上獨立;但如果這個自覺了的共同體是受制於另一政治實體的話,就會本能地進一步求取政治獨立,如同瓜熟蒂落。在這個論述底下,日本和美國的政治獨立走在了文化獨立之先,好像本末倒置、錯了時序,還未做好準備工夫就發生了。一個歷史解釋是,這兩起歷史發展都發生在促生現代國際秩序的西伐利亞和約以外的時空,因而是可能的。在今天,國家觀念和國際秩序普遍固化,政治獨立就沒有那麼便宜。

不過,文化和政治到底是兩碼事,兩者的發展,之間並沒有必然因果關係或先後次序。如果我的了解沒錯,余英時先生認為思想發展有其自身的邏輯和規律,其範式突破每每是一種內向超越,政治因素只提供其發生時的若干表現形式。因此,當我們思考和實踐香港文化獨立的時候,並不需要把政治的方向性帶入文化空間作指引。

就今天香港文化已經表現出來的氣質而言,其與古今中國文化的差異,已不亞於日本文化之於中國文化。但我們也應該特別虛心接受中土文化對香港文化幾十年來的傳統評價:我們的確還與那「文化沙漠」的說法距離不遠,正如18世紀的美洲大陸,相對歐洲和英國文化而言,是一片蠻荒。然而不可思議的是,Ziff筆下那六位美國文化獨立的理論和實踐先驅,以及他們在文化上的成就,竟然都是在1837-1861那短短四分一世紀裏同時湧現的。好像時不我予,但觀近幾年香港文化界年輕人的躍躍欲試和已有表現,我有理由期待這裏出現同樣的黃金突破。//

https://collection.news/appledaily/articles/IQNRMNDGL6RAH6237G4RYR7R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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