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待堂
我出賣我的視野。零八年開始營業。只有評論及小說。你不是愛死我,就是恨死我。沒有中間路線。
2012-10-3 20:39:04
我們其實並不執著歷史和自己的關係,而是根據血統,睇餸食飯,只求一種和稀泥的「認祖歸宗」,而不求弄楚自己的真實處境。在這一點,我們就很有希魔遺風。奧地利被德國吞併以後,成千上萬的奧地利人也莫名其妙的成了德國人。在納粹德國時期,一個奧地利人說一句「我是奧地利人」是有可能招致殺身之禍;就像今天香港人說一句天經地義的「我是香港人」也必然莫名其妙地招惹成千上萬的愛國痴漢圍剿。
實際上,談論幾百年前唐朝曾在香港屯兵,屯門因而叫作屯門,在我眼中並無甚麼實際意義;情況就好像我們在旺角找到幾千年前的先民器具,也與今天無甚相干。我不是說研究這些考古、上古中古的事情沒有價值,但普及歷史教育不應是如此做的。
香港史實際從1842年講起,是因為中英和議,割讓香港。接著英人建政,之後租借新界,香港的管治規制大定。直至今天,由宗主國任命的總督、行政獨大的政府體制、到實際上通過鄉紳間接統治/由其自治的新界地區,到今天仍然存在。否則在東北發展的問題上,鄉事派為甚麼如此兇惡?為甚麼東北發展計劃的公眾諮詢如此表面?為甚麼每逢農歷新年,圍村人放炮丈,警察奉命入村,通常會反被村民的圍剿,執法不果而狼狽逃命?時至今天,香港的大體制仍然是是英國的殖民體制。與我們生死尤關的歷史,就只是1842年開始的那一段。普及的歷史教育,就應該從1842年講起,而不是講幾千年與普羅大眾irrelevant的東西。就像新加坡人讀本國史,是從1965年新加坡獨立講起。
香港開埠初期的景象 |
普及歷史的作為就是讓民眾用歷史的眼光去審視自己今天的處境。
香港的普及歷史教育被唾棄,是因為它從來是一種欠缺主體的磚頭學。換句話說,這個學科裡面,是沒有主角的。在幾千年的中國歷史裡,沒有一個特定族群是有位置的。大一統的史觀,一直是歷史教育的主流。它意欲無所不包,落得空廢無用的收場。所以,我們不知道讀完漢武帝南征北討、屈原楚辭、唐詩宋詞等等有甚麼得著。因為在傳統的磚頭史學中,幾千年的中國史,都以中原文化和視覺為核心的伸延,當中沒甚麼特別的族群和經歷。在中國歷史的大圖畫中,歷史不為人而存在,人不過是歷史大圖裡的一棵花、一株草。
曾經注重人類主體的存在主義,並沒有在中國落戶;人類學的視野方法,也沒有進入傳統的歷史教育。史觀革新,則楚國史可以拆出楚文化對粵文化的重要影響;唐詩宋詞的韻腳可以講出廣東話、日語、韓語的中古漢語隔代遺傳。盡信史不如無史。香港人自小就被中國史洗腦。他們從出生起就被投進一個跟他們的文化、根源、處境完全不相關的歷史系體之中,卻以為這就是他們的祖宗。
香港是甚麼?香港是海洋中國的孤兒,是中華文化、歐陸文化、南洋文化的混合體,而斷不單純是教科書上那個崇尚中央集權、齊魯北平風沙萬里的大陸中國。我們從小到大都認錯了祖宗,也認了無須承認的祖宗。香港人有中國史而無香港史。於是我們在意識上就承認了一個跟自己毫無關係的東西。我們越承認中國,就越沒有自己。這可謂一種以歷史進行的異化。
為甚麼我們之中有許多人到到台灣、到東南亞、到日本到韓國,竟然感到親切;卻在北京、在中國,覺得自己是個徹底的異鄉人?香港的歷史教育,並不是以香港為中心。所以我們以為理所當然的身世,其實不是自己的身世。當我們一腔熱血「回國」了,才發現有那麼一點不對勁,那裡怎麼沒有故鄉的感覺?楚莊王跟周天子說到尾都是「血濃於水」,卻出了一句「問鼎中原」的成語。歷史為人而存在,香港的實際處境比形而上的祖宗情結實在。
楚莊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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